第A04版:广告·连载

大猷街九号

□ 米歌 著

(上接11月24日四版)

装扮成红军游击队的警备队一行,跟在吴小康身后,往南天门炭寮去迎接陈小诚。揉着惺忪睡眼到寮外解手的郝子侯,看到远近山峦在虚无缥缈的晨雾里,躲躲闪闪,十分迷人。晨风拂面,神清气爽,感觉病情已有好转。晨雾渐薄,他突然发现一队人马朝着山上来。

大清早的,从哪冒出这么多人?他们是谁,从哪来?感到情况不妙,他迅速退回到炭寮里,去取藏在炭堆里的枪和银元。炭寮一边住人,一边用来堆放烧制好的木炭。为了安全,郝子侯把枪和银元,隐藏在炭堆里。

重新走出柴门,吴小健已离他不远。他手中举着信,嘴里喊着,陈大哥,陈大哥,红军游击队找你来了,向他跑过来。郝子侯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虚,从他的神情中觉出了异样。他没有等接他的信,也没等他说别的,从衣袋里抓了两把银元撒到地上,砰砰放了两枪,随即跃上柴寮顶,使劲一跳,进了寮后的密林,消失在雾霭中。

听到枪声,跟在吴家兄弟身后的警备队,以及更远处的保甲长和剿共义勇队员,蜂拥而至,包抄上来。见柴寮前一地银元,你抢我夺,顾不了别的。

吴小康也趁乱钻进密林,跑了。

【十五】

郝子侯在深山密林中穿行,不晓得过了多久,确定绝对安全后,才坐下来歇口气。他已完全迷失方向,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走出遂昌地界,距离心中的目标地松阳安岱后,比头一天更近,还是更远了。担心被敌人发现,他尽量避开大的村子,选择人烟稀少的区域通过。害怕走不出密林,喂了野兽,又不得不冲着炊烟升起的地方去。

远处山岗,现出一缕淡淡的青丝,沿着青丝升起的地方,往下探寻,看到一座柴寮。青丝便是从柴寮里冒出的炊烟,看来垦荒的山农,已在做晚饭。

柴寮搭在一处缓坡地里——有经验的山农,就喜欢选择这种坡度缓、土层厚、肥力足的坡地来垦荒。简陋的柴寮,被满眼翠绿所包围。周围是整片长势喜人的玉米树,粗壮的玉米杆上,长着棒槌似的果子,颗颗丰实的玉米棒,顶端挂着须,裸露着饱满的玉米粒,让人感到丰收在望。

感觉有人过来,山农走出柴寮,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郝子侯。山农是位六十来岁的老汉,满脸的皱纹,胡子拉碴,头发像鸡窝,住山上的日子已非十天半月。郝子侯不自觉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整了整衣襟,上前搭讪,老人家,我是红军,被国民党追捕逃难到这里,成了这个样子。您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在这里躲几天呀?郝子侯索性称自己是红军。他清楚,在浙西南,人们对红军游击队印象深,有好感。

听到红军两字,老汉脸上现出朴实的笑容,随手拉起郝子侯的手说,红军也是穷苦人,跟老百姓不生分。要不嫌弃,就在这柴寮里住几天吧!

老汉姓谢,谢老汉是遂昌垵口乡人,家住根竹口村。玉米地所在的位置,叫坞石岭,郝子侯仍未走出遂昌地界。相比上一处养伤地点——南天门,距松阳不是更近,而是更远了。

谢老汉除了提供他吃住,还为他疗伤。他胳膊和腿上,被荆棘划出纵横交错的口子,许多口子在流脓,谢老汉采了“六毒草”,放嘴里嚼碎给他敷上。六毒草有毒又非常苦涩,谢老汉嚼过之后,用泉水洗了又洗,仍然张嘴咂舌,嗷嗷欲吐。

在坞石岭不过两天,垵口乡警备队又追了过来。南天门炭寮抓捕失败,警备队长于心不甘。一颗人头两百大洋!他一直惦记着,夜间梦见的全是白花花亮晃晃的大洋。谅“陈小诚”作为一个外乡人,一时难以逃离这三县边界的林区,队长指派多名剿共义勇队员进山侦察。探知他藏在谢老汉的玉米山里,用高倍率望远镜,仔细察看那里的地形后,队长把握十足地乐了。那块坡地形似畚箕,三面靠山,底边是一处断崖,围捕非常容易。只要从山顶和左右两路,三面包抄过去,壮丁教练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逃无可逃。

为独揽大功,不让更多的人分享他心中的两百大洋,这一次,他连乡长那里也没有汇报与通气,只带着警备队里的弟兄,和一些得力的剿共义勇队员,急匆匆进山。

队伍到来时,郝子侯正在柴寮里闭目养神,想心事。隐约听到寮后山上,有小石头滚落的声响,警惕性极高的他,一跃而起,抓起枕头底下的枪,冲到门外。发现玉米地后方及左右两旁山上,黑压压的来了好多人,他们抄着家伙,向着柴寮拉网式围过来。有穿戴整齐的乡警,也有穿便服拿鸟枪长矛的乡民。他盘坐柴寮顶上,举起双枪,左右开弓,朝着不同方向,砰砰砰放倒了冲在前头的十多名乡警。吓得拿鸟枪长矛的乡民,个个腿软瘫倒。在密集而杂乱的枪声中,郝子侯跃下柴寮底下的悬崖。悬崖虽陡,能让他落脚的地方,还是不难找到。等缓过神的警备队和剿共义勇队员,来到悬崖边上,他早已不在他们射程之内,安全进入密林。

郝子侯再一次脱险,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里,穿梭前行。森林里也不时有路的影子出现,但有路的地方,就担心敌人设有岗哨,他宁愿从荆棘丛中穿过。衣服裤子撕出更多的碎片,胳膊、腿和脸上,旧的伤疤尚未愈合,新划的豁口,又一道道增加。人饿得肚皮贴到后背,身上冒着虚汗。他极度虚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每向前一步都感到困难。

拖着身子,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寻到一块新垦的高粱地,趴倒在护山老人的山寮前,他再也起不来。

山农大多善良,有人落难,无不伸手搭救。何况,郝子候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坏人。老人接山泉替他洗澡,煮茶叶水为他清创消毒,用草药帮他疗伤,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一小口一小口喂他稀饭。还炖了一只刚逮不久的野鸡,让他补身子。

在地名为乌泥窟的高粱地里,在既简陋又温馨的柴寮中,经老人精心照料,郝子侯脸上现出血色,人又有了元气。

一个小小的壮丁教练员,搅得人心神不宁,几次围捕失败,简直令当局脸面无存。驻扎在石笋头、枫坪、东书一带的国军,都知道他尚未逃离遂松龙三县边界地带,仍然躲藏在大森林里。浙江省第九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徐声闻,收到各地上报的情报,责令遂松龙三县,联合处在三县边境地带的,垵口、高吉、上东等三乡清乡善后委员会,共同组织乡公暑干部及各村青壮年,在当地驻军监督指导下,实行地毯式搜山。

守护高粱地的老人虽然热情,但此地已无法久留。向老人要了箬帽和草鞋,郝子侯把自己打扮成搜山队员,混入来自各地的搜山人群中。从西坑源到石柱源,越过垵口与淤头边界,在木勺篷摆脱追兵,连夜转到老鹰岩脚下的高寮村。他像个没头苍蝇乱窜,重新深入遂昌县境内,距目的地松阳安岱后更远,离出发地王村口反而更近了。

高寮村只有两户人家,平日里靠垦山种杂粮为生。郝子侯向一户山农,买了薯条填肚子。见老人家诚实本分,就说自己是逃难路过的红军,问附近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他想找个地方住几天,疗疗伤。

在观音岩有座庙宇,地堂清净,庙祝人好,肯帮人。老人家告诉他,不过,观音岩在七峰尖脚下,有些远,还得翻过一座叫和尚头的大山,不好找。

好心的老人主动替他带路,去见观音岩庙祝。庙祝五十开外,慈眉善目,常年在庙里看管香烛,接待香客,生活简单,为人既热情又爽快,确实是个大善人。

莫问题,你留下!明白了郝子侯的来意,庙祝二话没说,满口答应。只是,庙里天天有人敬香拜佛,怕有不便。附近有处岩洞,非常清净,你躲那里养伤,没人打扰得到你——生活照料,我给你负责。

庙祝说的岩洞,在庙东头一处悬崖底下,距离庙宇三百来米,洞内干燥,底部平坦,高度两米多,深度与宽度各有五六米,相当于半个教室大小,住一家人都不成问题。洞四周全是古木,平日人迹罕至,极少有人知道此处有如此美妙的天然岩洞。

(未完待续)

2023-12-08 20 20 青田侨报 content_410527.html 1 3 大猷街九号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