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歌 著
(上接5月31日四版)
月光下,打算到门外茅厕蹲坑的丈夫雷伯群,看到一队人马朝着自家过来,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跑回锅灶间喊快跑,一把将老婆钟百合推出后门,躲到后山密林里。
持枪冲进屋里的保安队,满屋子找不着钟百合,将他丈夫雷伯群绑了拷问。雷伯群被带回保安队驻地,进行严刑毒打,用仙人吊和老虎凳,百般折磨,将他长期羁押。
年过半百的钟妈妈,无法在生她养她的畲乡毛窠村,继续呆下去。郝子侯等也无法继续在石谷洞养伤。
他们面临何去何从的问题。
郝子侯和阿迁,没有家人,无牵无挂,四海为家,到哪都行。好在石练镇警备队已经上报,关于王村口区署壮丁教练员陈小诚,在被捕途中坠崖身亡的报告,遂昌县警察局已对“陈小诚案”进行报结。陈小诚就是郝子侯,陈小诚案因其坠崖身亡而报结,郝子侯之前在丽都城犯的案子,便可跟着报结。郝子侯不再被通缉。
慕容杰和神驹子,虽有妻室,但各自妻子都已投亲靠友,不再有大的拖累,只要能杀鬼子,去哪也无所谓。
陈大哥指向哪,我们奔向哪。慕容杰说。
没错,我们听大哥的。阿迁附和。
跟着大哥杀鬼子,别的我不想。神驹子也说。
一切听从大哥指挥!
既然都这么说,我就领着兄弟们,一起杀鬼子!
大伙拍手称快,高呼陈大哥万岁。
要跟着大哥学武功,建自己的队伍。
还要打出自己的旗帜,要干,就得轰轰烈烈干出点样子。
叫陈大哥,得改叫什么爷!上海滩都这样,这爷那爷的。
大伙七嘴八舌。
想多了吧,你们。郝子侯说,我们不搞虚头八脑的那套东西,上海滩那一套我们不能学!要真心跟着我干,就叫我大哥,陈大哥。我们的目标是杀鬼子,把日本鬼子赶出丽属地区,赶出中国!可眼下最迫切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有人提出去找泉大姐,郝子侯没同意。他觉得大姐给他们的帮助已够多,不应再去麻烦她。
泉大姐是地下党,我们去找泉大姐,就是要参加地下党。有人解释说。
郝子侯反驳他,参加地下党我们够条件吗?人家会不会要我们?他说,我们应该先找到立足的地方,然后干出一番事业,让人刮目相看。至于选哪里立足,大伙发表了一些意见。有人看好城里,有人看好乡下,还有人提到城乡结合部的几个村子。
郝子侯看好城里,他说,通常人们认为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根据他的经验,在城里藏身和搞事,比乡村容易。城里的市民,不爱管闲事,觉悟也高,不会为了几个铜板,搞检举揭发,出卖他人。
征得大伙同意,他决定将落脚点选在丽都城。说起丽都,阿迁和神驹子,都提到虎啸门附近的“老邻居”。
那一片小旅馆多,往来人员太杂,隐蔽性不够,对行动不利。郝子侯曾混迹丽都多年,对那一带情况十分了解。
最终,他们选定一处昔日的大众澡堂,作为落脚点。大众澡堂在大猷街边上的一条小弄堂里,没有字号,没有门牌。小弄堂也叫不出名字,可弄堂口有家叫回头客的小旅店,门牌地址为“大猷街9号”。小旅店落在两间二层砖木结构的屋子里,除了简陋的服务台,只有五个房间,十多个铺位。旅店规模不大,接待能力却是不小,因为大众澡堂与回头客旅店,属同一个老板经营。夏日里,所有人都泡瓯江去了,澡堂没有洗澡搓背的客人,草席子一铺就变成地铺,小旅店安排不了的旅客,便被调剂到澡堂的地铺里过夜。还有真的那么一些人,是专门冲着那地铺来的。澡堂改的地铺有地铺的优势,一是价格便宜实惠,二是地方潮湿地气凉爽好避暑。再有一个人人心底明白,但又不便明说的原因,就是地铺是通铺,铺与铺相连无隔离,住客无需进行一对一投宿登记,又不受管束,在里头宽松自在。一些关系暧昧的乡下男女,最喜欢到此媾和交欢。
旅店和澡堂,三次遭受日机轰炸,每一次房东都很快重修,店家也三次跟着重操旧业。敌寇地面进攻并占领丽都城时,店家落荒而逃,从此不再回头。日寇退回金华后,曾经的旅店和澡堂用房仍然闲着,郝子侯他们租用了小弄里的澡房。
澡房回字形布局,像一处不规整的四合院。走进四合院,郝子侯感到熟悉,刚到丽都城跑码头的时候,不分冬天与夏日,他和赵少平曾多次混进澡堂过夜。
经过简单的改造,老澡堂变成了拳馆。拳馆专门传授猴拳。在对外招收学徒前,郝子侯要先培养教练,教三位兄弟练拳。人们夸郝子侯功夫了得,郝子侯自谦说自己就是一盘大杂烩,什么都会一点,没一样学得精。相比之下,能见功底的还是猴拳。猴拳是他在国外时学的,师父是祖籍江苏的一位猴拳师,老家在连云港市海州区。师父牛逼哄哄,特能吹,说《西游记》里说到的花果山——孙大圣去西天取经前生活的地方,就在他老家——连云港市海州区。所以他老家才是猴拳发源地,他教郝子侯的猴拳,才是有根有脉正宗的猴拳。
说到猴拳技法,师父吹道,猴拳嘛,自古有杀手之说。最显著的特点,体现在一个狠字上,上挖眼,下撩阴,招招狠毒带杀气。譬如撩阴手、撩阴腿,再譬如二龙戏珠,叶底偷桃······猴拳又因架势小,灵巧敏捷,往往令敌手防不胜防,稍有疏忽,极易受到重度伤害。
习武,郝子侯有天赋,学哪样会哪样,学哪门成哪门,但他在兄弟面前还是谦虚,说自己的猴拳学得不够。他说,既然澡堂改成了拳馆,我们就专练猴拳,让它成为猴拳馆。既然兄弟们都愿意叫我大哥,今后就叫我猴哥好了。猴哥得术有专攻,继续苦练猴拳,这是无疑的。手下的弟兄也都得打起精神,苦学苦练,练出样子。开始时,三位兄弟倒也练得非常专注而刻苦,个个信心满满,精神气十足。
没几天,郝子侯发现阿迁和神驹子有些不对劲了。搞对打训练时,要么胡乱出招,要么不知道巧妙避招。整天里神思恍惚,提不起精神。
作为大哥和教练的郝子侯,找他们谈过话,问到底什么原因。问不出结果,又分头谈,还是没谈出个所以然。他发火了,大发雷霆,说,怎么像个娘们呀,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阿迁终于开口,说冤家路窄,他们上街遇到了一个老冤家。
遇上多可怕的冤家呀,让你们霜打茄子似的,蔫成这样?郝子侯问。神驹子说,其实不能把人家当作冤家,是我们当年对不起人家——那个玩杂耍的。郝子侯已经明白,两小子在上街时遇到了赵少平。其实,阿迁和神驹子早在毛窠石谷洞时,就认出了郝子侯,晓得他与赵少平是好兄弟。
阿迁和神驹子对老澡堂也不陌生,刚出道时,也曾多次在那投过宿。一是当时技艺不高,每日收获不多,为了节省几个开支。二是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懵懂年少的他们,见到一些男女随便躲被窝做那事,觉得饱眼福。
与郝子侯一起混到澡堂过夜的赵少平,常用碗盖彩球的三仙归洞魔术,供人博彩取乐,有时还会讨得几个赏钱。有段时间,着了魔似的,他的手不听使唤了,表演频频失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红色海绵球到底跑到左右的哪只碗中。找不到原因,害得他差点操起刀子,剁下自己的手指头。郝子侯也是花了几天工夫,才将从中捣乱的那只手给认出来。那是阿迁和神驹子的手。他们轮流出击,不为别的,只为练手。那时他们岁小人小,脑袋够不到大人胸口,钻到人堆里,隐蔽性强,极不起眼,最易得手。
当时怒火中烧的郝子侯与赵少平,却没有忙着动手整他们。入夜,他们躲被窝里,故意放大声音,讨论怎样报复他们。一个说,把他们的胳膊,卸下来做烟管吧!一个说,还是把他们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当夜壶。听到风声的阿迁和神驹子连夜跑了,从此不敢再在澡堂及其附近出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