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歌 著
(上接7月5日四版)
哟嗨,这在哪呀?犀利的三角眼,由脸蛋,前胸,渐渐移到背景上,他发现了问题,不对哇,这地方怎么这般眼熟!王村口,安岱后,还是住龙?不是都说她参加新四军,去了皖南前线吗,怎么又回浙西南了!
当特务的,眼毒。电台从架设,至遭到国民党特务破坏,使用不足半年。司马小琪和她的同事,也双双被捕入狱。
郝子侯在听到她被捕的消息后,方才听说自己头一次押运,护送的竟然是一部电台,和两名报务员,其中一人还是司马小琪。
传说是否属实,小琪被捕后情况怎样,她关在哪里,有没有人救她,怎样才能救得了她?系列问题困扰郝子侯,使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连续几天,泡在红磨坊咖啡屋里,守株待兔般希望在那里再次遇上泉大姐。大姐没遇上,颜雪倒是扭着屁股,几次从他身旁经过。几次欲与她搭讪几句,问点泉大姐或者小琪的情况,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又一次,她主动在他的对座坐下来,伸过手中握着的几张扑克牌让他抽牌,说,你随意抽一张,抽到什么牌,我就晓得你心里想着什么人什么事?
你无需抽牌,我都晓得你心里想着什么人什么事。郝子侯不耐烦地抬眼白她。
不骗你的,试过许多遍了,这办法真的很灵。
他将脸转到一边。
要不然,我代你抽?她说着,洗了洗手中的牌,随手抽出一张方块7,在郝子侯眼前晃了晃。再洗了洗,抽出一张草花7,又在郝子侯眼前晃了晃。还想再洗再抽,他拦住了她,说,你不是想说小琪嘛,说呗!
她妩媚一笑,说,听我一句劝吧,有些人,有些事,千万别太认真!到头来,也许都只是一个传说。
他觉得她是有所指,希望她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她却早已离座,飘然而去,到了门口回眸一笑,算作告别。
【 二十三 】
猴拳馆开局良好,首期开班,招收学员三十余人。镖局虽没有挂牌,押镖业务找上门的也不少。
这一天,阿迁生日。路过府前,看到采芝斋食品店,在做老店新开优惠促销。他排上队,想买个蛋糕回拳馆,与几位大哥分享。之前他从未庆过生日,看有那么多人排队抢购,他不嘴馋也眼馋。眼看就要轮到他,突然几个当兵的加塞到他前头,蛋糕被抢购一空。掌柜的出来,拱手作揖,说着对不起表示歉意。阿迁被泼了冷水,心凉了半截。
经历过日寇洗劫与蹂躏的丽都城,随时间推移,渐渐恢复了生气和繁荣。采芝斋、知味观、天香楼,毛源昌眼镜、亨达利钟表等,一些省城杭州迁过来的名店,在鬼子窜犯丽都之时,不得不迁往更偏远的龙泉、云和、景宁等地。鬼子撤了,善抓商机的店家,很快又将他们的店,迁回丽都。
但是,只要日寇没被赶出中国,丽都的危机就可能重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当局对丽都城的防务更加重视。与遭受浩劫前相比,丽都城里少了一些普通市民,有了更多的驻军。
丽都属于第三战区32集团军,第88军的作战区域。32集团军总部,设在丽水县碧湖镇采桑村,距离丽都城20多公里。88军军部则驻在丽都城北郊的丽阳殿内。该军下辖的79师、新编21师和暂编33师等数万人,部署在以丽都城为中心的,丽水县城乡各地。
被泼了冷水的阿迁,狠狠吐了口唾沫,来了句国骂,妈的逼,这些穿狗皮的白狗子,与日本鬼子有多大区别!
离开采芝斋,阿迁拐进附近的酱园弄,在说古道今茶社找个位置,要壶茶,坐下听说书。
那穿长衫,长得又高又瘦,满脸皱纹的大嘴巴说书人,刚刚说过薛仁贵东征,开始说耗子猴越狱。耗子猴就是郝子侯,他大哥,他师父猴哥。他是大英雄,他的故事,他最爱听。
说书人的长相怪,也许是得了感冒,嗓子也不大好使了,有点像稻草绳绑的锤子,敲到破铜锣上,或者铁锹划过水门汀地面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听了让人心里塞毛。可他说书的技巧好,移花接木,添油加醋的本领,非常了得。还不时提一些问题,设问,反问,吊听友胃口。
阿迁不停叫好,使劲鼓掌,连手都拍红了。采芝斋买不到蛋糕,以及几位国民党兵的蛮横,给他带来的惆怅和不愉快,早已忘到脑后。
说到关键处,故事高潮与结尾差不多到来的时候,说书人手中扇子,一开一合。然后,醒木在台桌子上一拍,清一清嗓子,扫视一遍全场,一气呵成地说:
列位看官,那是上午九点多钟,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间阴云密布,黑云压城。
主刑官高喊,“时辰已到,验明正身”。刽子手喷酒祭刀,跟上步子,一切准备就序。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主刑官将斩字牌抛出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的大英雄耗子猴,稍一使劲,身上大拇指般粗的麻绳,咔嚓断了,唰唰飞了。脚下几十斤重的镣铐,咯嘣散了。嚓嚓嚓,一阵飞镖发出,刽子手,主刑官,以及在现场维持治安秩序的军警、狱警、盐警,整片整片倒下。然后,我们的大英雄,踩着水竹丛的竹叶,踏着瓯江水的浪花,飘然而去。
看官,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知道下午场即将收场,阿迁意犹未尽站起来,伸个懒腰欲离去。
此时,又不知从哪冒出几个当兵的,冲到讲台前垛住说书人。两人架起他,将他轻松举起。有小军官上前扇他耳光,指着他鼻子骂,你造谣惑众,蛊惑人心!你鼓吹造反有理,你污蔑政府,污蔑军警!你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骂够之后,又给他手下下令,要砸他书场,把他带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且慢!阿迁一蹦老高,上了讲台,怒目圆睁,摆出迎战架势,使上劲,双手指关节发出咯哒咯哒响声,厉声喝道,哪个敢乱来,先过小民这一关!
看到眼前的情景,想起自己在采芝斋受的委屈,阿迁气不打一处来。他要他们明白,耗子猴是真有其人,而且武功确实非常了得。他的传奇故事,远不止说书人说的这些!除了猴哥,还有他的徒弟,徒子徒孙。在这世上,伸张正义,打抱不平者,大有人在,让他们别欺人太甚,太嚣张!另外,跟着猴哥学猴拳,既刻苦又努力,一直没动真格试过身手,他正感到手痒痒。
喔哟,哪来的小刁民,敢在这里撒野!活得不耐烦了是吗?兵们暂且放下说书人,冲着阿迁发起进攻。
嗨哟,嗨哟,阿迁拳脚并举,猛烈还击。不一会,地上黑压压,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
小军官后退两步,说着老子崩了你,习惯性地到腰间摸枪。阿迁亮出一支勃朗宁,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蔑一笑,问,找这个吗?
劫匪,抓劫匪!杀无赦!小军官把阿迁掏他枪,定性为劫匪。许多个嘿洞洞的枪口,从不同方向朝着阿迁瞄准。可在第一个枪口对准他之前,阿迁早已将自己手中的枪,抵到那位小军官脑门上。抓住了这张底牌,他提高声调,底气十足地说,看谁敢乱来?放下,把枪放下,统统放下!
场面僵持。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放下,都给我放下!书场最后一排座位边上,突然有人怒吼,分贝不是很高,但声音沉闷,极富质感,有种穿云裂石般的力道。寻声望去,一位青年男子,棱角分明的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长得既帅气又精神。他步伐坚定,神情肃默,一步步向讲台走近。
混账东西,你们的枪,是用来对付老百姓的吗?来者操着湘北口音,用怒其不争的口气责怪道,有能耐,上前线杀鬼子去啊,在这里逞什么能呀!
场上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青年男子身上。
你们哪个团的,长官是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