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瓯韵

江南武工队

■ 吴立南

1937年春天,吴畲村后山上的梯田开满了油菜花。江爱红在村前的小山包上挖野菜。野菜塞满了篮子,她还不想回家。她每天都要来这里。油菜花金灿灿的,在山坡上肆意地铺开,犹如浮动的云霞,梦幻般的跟春色弥漫在山野上。

山上传来了狗叫声。江爱红知道铁哥今天没有打铁,他上山打猎去了。听狗叫的声音,应该是撵上野兽。她似乎看到铁哥已经把铳瞄准了那只逃得精疲力竭的野猪。她真想撕开嗓子喊一声铁哥。问题是这时候山边的村道上站满了人。她不能喊。她在听大家议论山上的情况。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挤上来三个陌生男人。他们像狗一样凑到她的身上,嗅着,嚷着,或许把她当成了一只野兔。哪里来了一群色狼!她一转身,跑到人多的村道上。想不到那三个男人也嘻嘻哈哈地跟了过来,一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嘻嘻,这山头囡真生好啊,脸蛋儿粉嫩的,一捏就流水。”头上的人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江爱红的胸脯,鼻子凑过来,张着满嘴的黄牙,把一股臭气喷到江爱红脸上,说,“真香,呵呵,真香。”他那陶醉的样子近乎横行霸道。江爱红十八岁了,从未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满身起了鸡皮疙瘩,紧张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脸红了不是?脸红了更好看。”那人笑嘻嘻地说。

“山头出金凤凰呢,保长,我看这个囡可以抵税,哈哈。”边上那两个扛长枪的一阵淫笑。

村长王叔从村道上迎上来,挡住了石保长三人,点头哈腰的,请他们到家里坐,说前几天正好从山上挖到一只穿山甲,知道保长这几天会上山来,就留着舍不得吃。

保长问刚才那囡是哪家的。

村长说:“是江老汉家的老二,老大江爱荣,去年你拉他去当壮丁,后来他送了十斤茶油,是保长你给保下的。”

石保长听了,摸了一下下巴,嘿嘿干笑了几声。

村长补充道:“不过这囡已经跟铁匠的儿子大铁锤好上……”

“什么?”那两个扛长枪的显得难以置信。

“大铁锤是哪个?”石保长问。

“就是刚才在后山打猎的那个……”

石保长转向那两杆长枪,命令道:“石仓,二狗,你们到他家里看住,等大铁锤一回来,就把他的那杆铳给收缴了。”

村长王叔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赶紧上前打圆场说:“铁匠家都是本分人,不会怎么样的。”

“本分人?我舅舅说了,铺水寮村就有好几个抗税的刁民。今天果然见着了。我舅舅说了 ,近段时间一股共匪从泰顺往我们青田方向逃窜。我舅舅说,吴畲这地方鸟窝一样搁在半山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山高皇帝远,地处三县交界,交通四通八达,是非之地。共匪一旦闯入,你不怕大铁锤这些后生会跟着他们瞎起哄啊?闹翻天也不晓得!——我今天上山,名为收税,防共才是目的,晓得吗?给我防着点,有点风吹草动,就及时报告,出了事我先拿你是问。”

“是的,是的。”村长点头哈腰,“有事,我一定报告。”

石仓明知故问:“石保长的舅舅是谁知道吗?”

“知道知道,大舅是乡长,二舅是保安队长。”村长讨好地答道。

二狗讽刺道:“算你这老东西不傻。”

石保长这边把话说的差不多了,村长老婆王婶在灶间也把穿山甲给炖好了。二月二虽然已经过去,村长家里的过年货多少还一些留着,风炉还在用着。王婶添了炭火,端上饭桌。沙锅里的汤滚着,冒着白汽。摆上家酿的黄酒。村长请石保长坐上桌吃开来。

保长一口酒下肚后,问村长:“这东西这么早就从地里钻出来,你说是饿了,还是发情了?”

“呵呵,春天到了嘛。”村长端酒敬石保长。

此时,石仓两个抬着一头野猪进来。野猪不大,五六十斤左右。石仓向石保长报告说:“土铳收缴了,野猪也给抬回来了。”

二狗献媚道:“野猪抵税。”

“好。”石保长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说,“野猪下午就在村长家给褪白了,晚上请江老汉、铁匠吃野猪宴——王村长这事就交给你了,一定得把江老汉给请到!哈哈。”

“好的,一定请到。”村长应道,一边叫王婶取了碗筷,请石仓、二狗坐下喝酒。

晚上,村长夫妻两个把一头野猪料理成一满桌菜,猪头、猪腿、猪肝、猪肺、猪心、猪肚,连猪肠子也弄了一个菜,满盘满钵的摆满一桌子。

江老汉来了。

石保长叫他上座。他不敢。

二狗说:“当了老丈人还客气呢!”

江老汉羞得涨红了脸,问:“村长,什么老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村长似乎没有听到江老汉的话,顾自在给保长倒酒。

石仓嬉皮笑脸的告诉江老汉:“从今天起,吃了这顿饭,你就是我叔的老丈人,石保长就是你的乘龙快婿,你家的老二就是石保长的三姨太,听明白了没有。”

二狗看江老汉木头一样呆在那里,插话道:“吓着你老人家了?天上掉馅饼了吧。不信,问村长。村长保的媒。”

村长哼哼哈哈,一直在那装傻。江老汉双膝一软,跪倒在石保长跟前,哭着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石仓打趣道:“这世道真也变了,怎么老丈人给女婿磕头了呢?”说着,石保长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二狗说:“江老汉,女婿也认了,快点叫你家老二过来给我们保长倒酒吧,保长喝高兴了,不但会赏她个见面礼,还会把你家的税给全免了,还保你儿子不拉去当壮丁呢——不要不知好歹了。”他过去拉起江老汉,一脚给踢出门外。

石保长喝下三杯,突然想起铁匠没有来。问村长。村长说他出门了。

石仓说:“铁匠老奸巨猾,一定是躲起来了。”

石保长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两个去给架过来。”

不一会工夫,石仓和二狗把铁匠绑来了。随着,江老汉领着江爱红也进了门,挨着铁匠身边立着。

石保长站起来,笑哈哈地走上前,叫江老汉父女过去坐。江老汉父女缩着身子不知所措。石仓说:“保长敬你酒,你呆在那里死人样干嘛呢?”保长拦着,硬着舌头道:“石仓,这是我老丈人,怎么当着江爱……爱……我的三姨太叫什么啊?”村长告诉他叫江爱红。老汉怯生生走过去,端起村长递上的一碗黄酒,咕咚咕咚一口气给喝干了。

石保长拍手说好。石仓、二狗也拍手说好。村长也说好。他起来要给三个倒酒。二狗叫江爱红过来给保长倒酒。江爱红站着不动。二狗子要去拉。保长挡住说不急,理应给铁匠敬一碗酒。他说:“村长,晚上你应当给铁匠敬一碗。否则,今后你这个村长在村里就没人服你了。”

村长点头哈腰的说:“保长训导的是,我先敬铁匠大哥一碗。” 他端了一碗酒到铁匠跟前。铁匠闷着嘴不理会他。他自嘲道:“铁匠大哥还是不领我的情啊。”他退了回来,把酒放在桌上,对石保长说:“我看今天铁匠大哥心情不好,就下次再喝吧?”

石保长哈哈笑道:“铁匠大哥心情不好,我心情好啊,这是我的喜酒呢!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酒一定得喝。”

石仓道:“是啊,今天是我叔大喜的日子,请你喝酒,是天大的面子。”他端过桌上的酒,送到铁匠面前,掰开铁匠的嘴,硬生生的给灌了下去。

“你这帮畜生,土匪,强盗,呸!”铁匠愤怒地骂道。

保长指着铁匠道:“村长你听到了没有?他不打自招了,他说他是土匪。我就知道,他儿子,整天扛杆铳在后山上转来转去,明是打猎,暗地里跟铺水寮那几个后生在搞鬼。上午本人在铺水寮收税,几个后生阴阳怪气在背后骂我们土匪、强盗。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们是一伙的,铺水寮那几杆铳也是铁匠给打制的。他们早有阴谋,想造反哪!”

“你胡说,我只是帮他们修过铳。”铁匠急得颈部青筋条条胀起。

“修铳造铳一样的罪。石仓、二狗,先把这老东西给看押起来,等我陪老丈人喝够了慢慢审讯。”

正说着,金大铁提着一把大刀从门外闯了进来。气啸啸地直砍向石仓、二狗两个。石仓身子一躲,刀落在了二狗的手臂上。二狗大叫了一声,仓惶逃走。金大铁拉起铁匠和江爱红向门外逃走。石保长拔出腰间的木壳枪“啪”的一声打中了金大铁的左腿。

石保长把铁匠父子关押在金氏祠堂里,叫石仓他们看守着。这里自个儿叫江爱红父女陪他喝酒。村长使眼色给江爱红。江爱红会意。保长喝得高兴。到半夜,烂醉如泥。 (未完待续)

该小说荣获2019丽水市浙西南革命精神主题文学创作大赛金奖

2019-07-16 2 2 青田侨报 content_4069.html 1 3 江南武工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