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婷芬
凌晨四点钟,突然听到滴答滴答声。还没明白过来,就听到了嘈嘈切切落玉盘的急切声。终于醒悟,又下雨了。都说清明雨是绵绵的,是润物细无声。可今年,为什么一下雨就是这么狂骤呢?这是自然律律变了吗?
雨惊扰了我的心。我的记忆匣子瞬间被打开。
30年前,爸爸突然地离开了我。亲人的一个电话告诉我,爸爸因车祸被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年妈妈年迈,因突发脑梗,抢救无效,寻爸爸而去。
父母的离去都是这么的突然,都没给我一点提示。就像这雨,夜静人深之时,突至而来,让我惶恐,让我惧怕,让我联想。无论多么疯狂的暴雨飓风,都会有停止的一刻,受到肆虐,受到侵害,受到破坏,人工都会修复好。而我失去父母的悲痛,却是无法修复的。
爸爸身强体壮,打得一手好篮球。一辈子没进过医院,最后一次在医院里,却是与这世界永别。
爸爸在我心里是强大无比无所不能的。在家里,我一直是个只管伸手邀宠的女孩,还不曾回报他一点什么。爸爸这一走,我突然意识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能再失去尽孝的机会了。
那一年春节,是我结婚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家人跟妈妈一起过年,那个年妈妈过得悲喜交集。
由于公公婆婆家只有我先生在旁边,而我们家,我的哥哥姐姐都跟妈妈住得近。虽然爸爸走后,我也很想回老家过年,但想象着只有公公婆婆在家过年的落寞,每到春节,我还是选择陪伴公公婆婆。
所以,我所谓的尽孝,就是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尽量向妈妈报喜不报忧。
我所谓的尽孝,就是隔三差五给妈妈打一个电话。我所谓的尽孝,就是逢年过节给妈妈寄去一点零钱。
我以为自己已经孝顺了,左邻右舍也都夸我孝顺。我真的孝顺吗?这30年来,我从没想过,妈妈是怎么熬着这孤寂日子的?
我只知道妈妈是爸爸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宠在心中的女神。
我不知道,爸爸走后,妈妈是如何面对世间风雨?如何面对世态炎凉?
听说爸爸走后没几天,我的一个邻居就想来我家占便宜。爸爸尚在时,这个邻居有两根木头没处放,就放在我家的走廊上。当时我爸说,自己家里也有木头放着,怕时间长搞混,叫他放在走廊的外头,并趁早搬走。没想到,爸爸的好心,却给妈妈留下了麻烦。那天,那家人召集女儿女婿,儿子媳妇,搬走了走廊外头他自家木头,然后又开始搬我家的木头。见状,我妈妈拦着。那家人是出名爱占便宜的家庭。就算对自己亲生父母,都可以东蒙西骗,拿走他喜欢的东西。
我不知道妈妈是用什么办法保住了自己的木头,我只知道,妈妈虽外表柔弱,却是个有见地有方法的不凡女子。面对强势不畏惧,自己东西神圣不可侵。我可以送你,但是,强夺不行,也不会让你得逞。这就是我的妈妈。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有多少发生在我爸爸走后的30年岁月里?也不知道,妈妈都是怎样地以柔克刚,走过了这风风雨雨的30载?
妈妈一直说自己过得很好。经常跟我说,今天谁谁又送了青菜,谁谁又送了葱蒜。今天哥哥又买了大米,姐姐又送了鱼肉。
岁月一切静好。
直到有一天,妈妈把孙媳妇,错认为外甥媳妇,我们还是不以为意。因为妈妈一直爱运动,我们都把妈妈当作钢铁侠了。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以我的方式孝顺着。我不知道,80多岁的老妈,这次却真的,不跟我商量一声,就不告而辞,从此,不再宠我了。
千万声的呼唤,妈妈……她却再也不回应我了。千万次的悔恨,妈妈,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千万次的思念,妈妈,你再不会心疼我了。
雨脚如麻未断绝。雨已改成淅淅沥沥,就像这思念的线,永无断绝之期。
那次回家,我答应妈妈早起去防洪堤煅炼。
那是一个绵绵雨天,妈妈早就准备好了雨伞在我的房门口,这是九月份的一天。
我说这么小的雨,带伞麻烦,又是这么热的天,打点雨没事的。
妈妈不说多话,只默默地为我撑着伞,妈妈知道,我会不忍心她累而自动撑伞的。
早上我又没带伞走出家门。我忘了,从此后,妈妈不会再为我撑伞,也不会有谁为我遮风挡雨了。
呜呼!世间哪有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我负重前行罢了。此后余生,我只有自己撑伞负重了。
丝丝细雨,淅淅沥沥。淋透了我的衣服,更寒透了我的心。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肆意地在我脸上纵横。
记得,每次从妈妈家回来,妈妈总要送我。我最不忍也最不堪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当我的车缓缓启动,妈妈总说慢点开车,什么时候再来。然后目光紧跟着滚动的车轮,车开出很远了,我从后视镜看到,那个小黑点还站在原地,我能感受到那依依的不舍。妈妈,再见了。
我害怕这样的场景,我逃离了,可妈妈的目光依然追随着……
有些过往,是让我们成长。有些离去,是教会我们珍惜。妈 妈,我会珍惜生命中的拥有,妈妈,再见了。
可这样的再见,今生我却无福再拥有了。
我的悔恨,有谁能懂?
我只希望,像我一样所谓孝顺的你们,能好好珍惜父母健在的有限日子,不要总是以工作家庭为借口,最终后悔莫及。同时祝福天下父母,身体健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