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志宁
身在侨乡青田，时常会见到游子归来寻根访祖的动人情景。而今天，我要叙述的寻根祭祖这一幕，却是发生在整整1000年前的北宋乾兴元年(1022)。说的是时仅19岁的富弼（后为北宋名相），在父亲富言的带领下，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从洛阳来到富姓族居地——青田南田泉谷，进行寻根祭祖的故事。
他们在南田泉谷寻根祭祖期间，父亲富言写下了一句：“宋乾兴元年曾孙言自洛率男弼拜祭。”并让人将铭文制作到一块长37.5厘米，宽20.5厘米，厚5.8厘米，重8.6千克的陶土上，以做永久留念。
说起北宋名相富弼的出身地，史书上十分明确：洛阳人。但是，人们要注意到，各种史书上都没有特地提到他的祖籍是哪里？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说来话长，这就要从富姓族群数次迁徙的历史说起。
据史料考证，富姓，出自周襄王时期姬姓大夫富辰的封地，属于以封邑名称为氏。远祖周大夫富辰之后，辗转迁徙，或江浙，或齐地。而具体到富弼这一支的迁徙。史料已明确：富弼高祖富璘自齐（山东）迁汴（开封），祖邓公富处谦自汴又迁居到洛阳。因而，富言、富弼出生于洛阳。
有溯源到底的人，不禁会问：富弼高祖富璘之前又是从那儿迁到山东的呢？根据当年的线索，很有可能是：江浙富姓望族。青田怀柔乡南田泉谷村就是远近闻名的富姓家族聚居地。也许，就是为想弄清这个祖籍问题，才有了开头就叙述到的富言、富弼的青田寻根之旅。
另据孙诒让《温州古甓记》记载有富公相砖文二种:“文曰‘永泰元年太岁戊寅九月孤子富公相作葬母’，凡十八字，並反书；一斜砖……上耑文曰‘永泰元年作'，下耑文曰‘富公相葬母'，凡十字。庚辰十一月得于瑞安西门内西岘山。此砖云太岁戊寅，则为齐永泰元年（494）所作。”可见富公相应该是南北朝时就居住东瓯一带，是至今发现最早的富氏先祖，四百多年后，富氏家族在青田南田泉谷逐渐形成望族，并在浙南大地开枝散叶，并向江浙蔓延。结合传世文献和考古发现，王东洋《从新出土富氏墓志看北宋大族的迁徙与兴衰》中所描绘的富氏家族迁徙路线：从江浙—齐—汴—洛，应该是符合历史事实。
然而，父子俩虽有过青田南田寻根祭祖之旅，俩人留下的墓志铭，即富弼写的“富秦公言墓志铭”，以及2008年出土的“富弼夫妇墓志铭”，都只将祖藉追溯到齐地富璘为止，反而是同时出土的富弼侄子“富绍荣墓志铭”，对于洛阳富氏的来源，有清晰地说明：“富氏在江浙为望族，韩国文忠公（富弼）以盛德大业为时名相，始居洛，今为河南人。”
富弼未取得功名之前，就喜欢随着父亲盘桓于江浙一带。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也就富弼随任职盐监的父亲富言到青田寻根的第二年，他们来到泰州（江苏中部）。科举在即，富弼寄寓景德禅寺，发愤苦读。他不似纨绔子弟，而有甚于苦行僧。据范仲淹次子范纯仁撰写的《富郑公行状》记载：“（富弼）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
茅山时属海陵，地处西溪与泰州之间。范仲淹从西溪前往海陵，往往必经茅山。当他在茅山见到同僚兼好友富言的儿子后，极为赏识，赞叹他为“王佐才也”。并将其文章推荐给名相王曾、晏殊看，深得二人赏识。经范仲淹牵红线，富弼还与晏殊的女儿成婚。富弼很感激范仲淹的知遇之恩，他与范仲淹的子女情同手足。范仲淹离世后，富弼饱含感恩深情撰写了《祭范文正公文》，追忆了当初相识的情景。
富弼自东瓯之地青田寻根归来，一直对这片土地充满情感。书法极有造诣的他，笔注情感，挥毫写下《温柑帖》，此幅行书尺牍，凡14行，共142字。纸本，纵26.5厘米，横49.2厘米，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文中写道：“……温柑绝新好，尽荐于几筵，悲感悲感。弼又启。”
这个温柑，也称瓯柑，是东瓯特产，历来是贡品。与富氏同处一个家乡（南田）的明代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刘基，也曾巧妙地利用温柑作“道具”写就著名的政治寓言《卖柑者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为流传至今的名句，假托卖柑者的一席话，揭露了元末统治者的腐败，具有很大的教育意义和现实价值。
富弼一直与处州青田南田的堂叔富严，保持书信往来。富严，本青田人，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进士，是青田宋朝第一位进士。仁宗庆历元年（1041）以刑部郎中知苏州。四年，移知泉州。八年，以太常少卿知会稽。嘉佑中，守秘书监致仕。历知苏州、泉州、越州，嘉祐中以秘书监再守苏。秩满告老，未尝一造官府，以耆德著称。
富弼的父亲富言与富严皆为“宏”字辈，富言为“宏一”，富严为“宏四”。因此富严与富弼是叔侄关系。富弼给堂叔富严写的信《出身贴》（《全宋文》“富弼文集”卷十一）云：“弼启：……仲夏书热，伏惟大叔、大婶尊体起居万福。……暑湿，切冀倍加保爱，少副下情，虔祷虔祷。不备。弼再拜大叔秘监、大婶郡君坐前。七日。”信中所说的“大叔秘监”，“大叔”显然是亲属称谓，“秘监”则为官职。
据载：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富弼举茂才异等，历授将作监丞、直集贤院、知谏院等职。庆历二年（1042年），奉命出使辽国时，以增加岁币为条件，据理力争，拒绝割地要求。任枢密副使时，与范仲淹等共同推行庆历新政。新政失败后，出知郓州、青州等地。任内救助数十万灾民。至和二年（1055年）拜相。宋英宗即位，召为枢密使，因足疾解职，进封郑国公。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再度为相，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判亳州，拒不执行青苗法。后以司空、韩国公致仕，退居洛阳，仍继续请求废止新法。
富弼在北宋与晏殊、吕夷简、范仲淹、韩琦一起被誉为“五大名相”。退位后，日夜为家族的兴盛操劳耽忧。他一方面，为了儿子能在仕途上顺达一点，曾给自己好友写过一封信：“儿子赋性鲁钝，加之绝不更事。京师老夫绝少相知者，频令请见，凡百望一一指教，幸甚幸甚。此亦乞丙去。弼再上。”信中的“乞丙去”，翻译过来就是：这信请阅后烧掉。这张富弼希望看后烧掉的条子，最终没有烧掉，不知是该官员是出于对富弼书法的仰慕还是其他啥原因，总之富弼的这个“走后门”条子被当成书法作品《儿子帖》，被保留了下来。2005年6月19日，北京翰海2005春季拍卖会上，有五件北宋名人书札以2227.5万元人民币的高价成交，令人瞩目。这五件北宋书札中就包括有富弼的《儿子帖》，其成交价高达462万元。
另一方面，富弼深知官场中的险恶，曾示意儿孙们在万不得已时，可将洛阳的富氏家族再迁徙回千里之外的江浙望族。元丰六年（1083年），富弼去世，年八十。累赠太师，谥号“文忠”。元祐元年（1086年），配享神宗庙庭，宋哲宗亲篆其碑首为“显忠尚德”。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崇宁时（1102-1106年），新党对旧党的打击日益严酷，富弼在洛阳的孙子富直清、富直亮（景贤）带领直系后裔陆续迁徙回祖籍地青田南田泉谷。这一迁徙极有先见之明，与南宋朝的南渡相比早了20多年。南宋初年，另一位孙子富直柔曾任枢密院同知也曾到南田泉谷探过亲。
我们这个南田，是个神奇的地方，历史上先后诞生了两个望族。一个就是我们正在叙述的富氏家族，另一个就是120年之后，宋理宗宝庆时(1225-1227年)，名将刘光世之曾孙刘集（明刘基高祖）为避战乱，自丽水竹州徙居南田武阳的刘氏家族。南田是明开国元勋刘基，字伯温(1311-1375年)的出生地和寿终之地。
历代以来，在刘基庙春秋二祭宴席时，据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富弼后裔未到，一概不准入席，富家来人均被尊为“客上宾”，并请上“舅爷桌”。据史料记载，刘基与富弼后裔有着三代姻亲关系，即刘基的母亲、夫人、儿媳皆为富姓，刘基不仅是富弼后裔的外甥，且还是其女婿和姻翁。刘、富两姓在旧时称得上是大户人家。在当时来说，刘基父如晦先生与富弼后裔结为秦晋之好，刘、富两家联姻，可谓门当户对。
据考证，刘基母亲富氏为富弼后裔第七世富凯之女，生三子，刘基为次，卒于元顺帝至正二十一年（1361），被朱元璋追封为永嘉郡夫人。由于刘基的父亲曾任遂昌教谕（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干部），经常不在家，教养子女的重担就落在了富老太太身上。受富家家风影响，富老太太聪慧贤淑，深谙文墨，对刘基管教甚严，自小就教他背诵《国风》。直到现在，在刘、富族人中还流传着有关刘基“嗜书如命、《国风》拜年”的故事。传说有一年正月，富老太太在挈盒里装好素面等年货，让刘基到外婆家拜年，刘基因背《国风》入痴，竟把手头看的《国风》也当作年货送到了外婆家。可见，刘基的成长以及后来刘氏家族的崛起，富老太太功不可没。
《富氏宗谱》载：“富氏第12世宁咸淳进士应高公于元至元31年（1294）自南田泉谷始迁西坑镇梧溪村，在这里又逐步发展为富弼后裔家族最大的聚集地。梧溪。”建村至今已逾700多年。旧谱又载：“有泉汇于溪水，声涓涓沥沥如人语，故名‘语溪’，因行书‘浯’‘语’形近，后遂名‘浯溪’。1939年青田县在本村置邮柜，邮戳误钤‘梧溪’，故‘梧溪’沿用至今”。1948年，青田的南田泉谷村、西坑梧溪村被析置入文成县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