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爱玲
在我儿时的记忆深处,村里一直有个美好的习俗,哪家要是杀猪了,总会热情地给左邻右舍送上一碗精心烧好的“杀猪肉”。这可不是普通的猪肉,而是将猪身上的各种内脏汇聚一堂,煮成满满一大锅的诱人美味。 妈妈说,自我出生后,我们家就不再养猪了,不过奶奶家还一直养着。那个年代,尽管生活水平已在逐步提升,但能经常吃到猪肉依旧是件稀罕事。平日里,蔬菜粮食基本都是自家种植,自给自足,荤食方面,吃得最多的就是自家养的鸡,鸡蛋倒是不缺。 那时的人们,对于精肉和瘦肉并无特别的偏好,关键在于有没有肉吃,只要能吃到肉,不管是精肉还是瘦肉,大家都满心欢喜,毕竟在那个年代,能有肉吃的机会实在不多,肉对我们来说,就是无比美味的佳肴,人人都渴望品尝。 我们的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是一个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南方小村庄。每到入冬或腊月,村民们就会把养了一年的肥猪宰杀,用来过年,因为只有天气凉了,猪肉才便于存放。 冬季,寒冷的空气弥漫在天地间,屋内屋外仿佛成了天然的大冷库。有些人家看着自家养的猪足够肥壮了,就会提前宰杀,然后将一半猪肉卖给杀猪师傅,好换些钱去购置其他年货。 猪的一生,可谓是先享受后遭劫,平日里好吃好喝地被供养着,一旦养肥,便难逃被宰杀的命运。村里若有几户人家要杀年猪,都会相互错开日子去请杀猪师傅,以免师傅忙不过来。 若是得知哪家要杀猪,那户人家很快就会热闹起来。杀猪前,要准备好杀猪的凳子、烫猪毛的桶、接猪血的盆等等,那些大大小小的刀具则由杀猪师傅自带。倘若自家缺少某些工具,还得去邻居家借用。 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开始烧好开水静静等待。接着,会叫上村里几位身强力壮的男人来帮忙,毕竟大一些的猪得每人抓住一条腿才能按得住,要是没按住让猪跑了,那可就麻烦了,之前也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事,所以大家都格外小心。 院子里,很快就聚集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村民,有些是想买肉的,有些则是想过来帮忙顺便蹭顿饭吃。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奔跑,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而我呢,既想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又害怕看到杀猪的血腥场面,只好躲在大人身后,时不时地偷偷瞄上一眼。 只见杀猪师傅系好皮围裙,穿上雨靴,将猪从猪圈里赶了出来,几个壮汉迅速冲上去,紧紧抓住猪的大腿,齐心协力地把猪抬到高高的大凳子上。随后,杀猪师傅手持尖刀,精准地刺进猪的要害部位,此时,主人会赶紧把大盆放在凳子下面,接住从猪头流出的猪血。 随着一声声“杀猪般的吼叫”逐渐减弱,没过几分钟,声音便彻底消失了。小时候,父母总是不让我们小孩子去看杀猪,因为那场面实在是太血腥、太残忍了。 接下来就是倒开水烫猪毛、刮猪毛,大家七手八脚地忙活着,有些人还会兴致勃勃地抓起刀来帮忙。最后,便是开肠破肚,挖出内脏,不一会儿,一头猪就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猪头、猪腿、内脏等都被分别放在不同的容器里。主人则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跑前跑后,拿这取那,将各个部位该分开的分开,该清洗的清洗。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烧一锅美味的猪杂汤,让过来帮忙的人都能吃上一碗香浓的“杀猪肉”,同时也会一碗碗地送给附近的街坊邻居解解馋,大家都知道,邻里之间有来有往,感情才会更加深厚。 记得那时我上小学,因为缺钙,小腿经常疼痛难忍,每次放学回家,我常常是疼得边哭边往家走。有一次,我的腿又开始疼了,回到家,妈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痛苦,我的脸皱得像苦瓜一样。妈妈微笑着对我说:“你过来打开锅盖看看。”当时我疼得都快哭出来了,可当我打开锅盖,看到锅里热着的那碗“杀猪肉”时,顿时眼前一亮。妈妈把香喷喷的肉汤端出来,温柔地说:“姐姐哥哥还没回家,你赶紧吃点补补,吃了腿就不痛了。” 其实,那个时候也并非长时间吃不到肉,只是觉得这猪杂汤格外美味,汤里有大块的肉、鲜嫩的猪肝、滑嫩的猪血、软糯的猪大肠小肠,再加上一些新鲜的大蒜叶,那味道真是香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想吃什么随时都能吃到,过年过节的氛围也渐渐淡了,再也没有了童年时期那种对美食的幸福期待。每天餐桌上都变换着各种饲养的鸡鸭鱼肉,可无论这些美食多么诱人,却再也吃不出当年那碗“杀猪肉”的味道了,也许,童年的记忆和那份纯真的情感,才是那碗“杀猪肉”最美味的秘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