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一梅

没有牙齿的外婆

她拥有最短暂的时间

她的牙齿掉光了

吃饭都是在表演生吞活咽

她的皮肤经历了高强度的日光浴

收获了如熟透的香蕉一样的斑点

她的身体背着岁月

步履蹒跚

她拥有最漫长的时间

电视机成了摆设

上面落满了灰

她的午睡再没有人声闹铃

或许到暮色来临

或许到凌晨清醒

她的一日不再是三餐

再没有人饿着肚子催她做饭

她拥有最幸福的时间

她会和一颗卷心菜对话

拔掉它近旁的青草

她会摸摸秋葵的绿尖尖

等待它快快长大

她会给玉米戴上她的凉帽

再把她的汗水像雨滴一样落下

她自己的孩子都长大了

她又开始日复一日地照顾另一群孩子

她拥有最难过的时间

老伴走了

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

床是空的

沙发是空的

碗筷只摆一副

她自己

只是一饭一蔬

她很忙

忙着和太阳赛跑

忙着和月亮赛跑

她很闲

一个人坐着发呆，打盹

可以从清晨到日暮

她的房门大开着

光会如期而至

风会光顾

雨会拜访

只是少有人烟

她在等待

在沙发上眯着眼

在厨房里忙碌着

等待门铃响起

等待笑脸绽放

等待挥手寒暄

再见

纯蓝透亮的湖水

是我深深留恋的似水柔情

连绵不断的青山

是我劈斩不断的流连忘返

荒草萋萋的戈壁

是我不忍别离的荒凉

再见了

萍水相逢之人

再见了

投缘之人

湖水分流于五湖四海

我们也自当回归于

甘肃山东湖北浙江的人群

掬一青海的水

拾一兰州的石子

等石子投进湖水

湖面会荡开圈圈涟漪